皋山看汶(王青蘭攝)
從山東泰安寧陽回轉(zhuǎn),到山區(qū)農(nóng)村的老家已是星空滿天。去年初冬的寒氣讓人有些禁不住瑟瑟顫栗。奔波一天,身心疲憊的不想多說一句話。沒有了出行之前的興奮,也沒有行色匆匆之后的失望,只感覺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動。自己好像好長時間未有什么能觸動心靈,故而有這種近似傷感的情懷了。歲月流逝,原來自己變得世俗麻木久矣。
下午漸進黃昏,車子慢慢晃悠著從大路拐進一條岔路街巷盡頭。一座二層的樓房映入眼簾,漆紅的大門,淡黃色的樓房墻體,和周邊鄰居的房子無太明顯差別。大門尚未打開,里面?zhèn)鱽砺暵暭眳柕娜秃拓埥,不知是主人長時間忘記了喂食,還是被許多陌生的腳步和聲音驚擾,它們的叫聲讓人有些心疼。我們將帶來的幾百冊書籍拎起堆到一樓門口,后被引領(lǐng)著邁上窄窄的臺階直到二樓。迎面便是主人的書房,一整墻面的書櫥排滿了書藉,沒有一點空閑,對著樓梯的一個書櫥因不堪重負,最上一層隔板已被壓彎。一張大大的書桌占據(jù)了房子的大部分空間,書桌上除了筆墨書籍,右上角還擺著一盆小小的綠竹。房間里沒開暖氣,有些清冷,但這盆小小的綠竹卻煥發(fā)著生機。書房西進是間更大的書房,“秀峰書院”幾個大字的牌匾赫然撲入視野,其他墻面則是書畫和字帖。房間四周的櫥柜、桌椅、茶幾上也到處放著筆墨、紙張、書籍,雖然顯得有些零亂,但卻充滿了濃重而誘人的書墨香,彷佛觸手可及,令人羨慕。不敢相信,這就是一個視力殘疾到面臨失明卻創(chuàng)辦《中國草根》、《沃土》、《鳳凰山詩刊》三個文學(xué)刊物、一個著名詩人、一個資深媒體人日常工作和生活的地方。
黃秀峰,一直隨他人尊稱他為黃主編。因為一本書稿的校對從微信上相熟。認識他近三個月的時間,慢慢并大致了解了他這個人,他是個值得讓人敬佩的人。從他深入骨髓對文學(xué)執(zhí)著的愛好,到他艱難困苦面前的百折不撓,從他身患嚴重眼疾卻堅持無償獻血,到他經(jīng)濟困難卻樂于助人、熱心家鄉(xiāng)公益,到他創(chuàng)立并免費開放《秀峰書院》,等等等等,他用自己特有的方式,表達著一個對家鄉(xiāng)建設(shè)、父老鄉(xiāng)親的赤子之心,表達著對自己熱愛的文學(xué)事業(yè)的一份堅守和無悔。
從一進村到離開秀峰書院,看到村中有些冷清,街巷中人車很少,像當(dāng)下許多村子一樣:年輕人外出謀生,家中老人留守不舍……然而誰能想到,在寧陽一個叫北韋周的村子里,淡淡的鄉(xiāng)愁中漂出一股濃墨書香。一個視力模糊到走路都需要人幫扶的人,卻熱衷于家鄉(xiāng)公益慈善事業(yè),熱衷于寧陽文化的傳播,獨自支撐著一份堅定和信念。這時我突然覺得自己這次來寧陽捐的書少了。
第一次來寧陽,遇上一個清朗的好天氣,孟冬的寒氣根本擋不住大家采風(fēng)的熱情。
通過長長的堽城大橋即進入寧陽,美麗的堽城大壩矗立在大橋的東側(cè),給每個初次踏入寧陽的人留下美好而難忘的印象。堽城大壩將西去的汶河攔腰截住,使大壩東面成為平靜寬闊的湖面,水從大壩開小的閘門流淌而下,西去為涓涓細流,綠綠的青苔隨水流搖擺,像少女的長發(fā),甚是養(yǎng)眼爽心。一條古建筑風(fēng)格的長廊建在大壩之上,貫通南北,與大壩合為一體,金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四散著耀眼的光芒。站在長廊上遠眺,東來的和西去的汶河美景一覽無余,令人心曠神怡。
堽城壩是大汶河重要水利工程配套設(shè)施,在歷史上發(fā)揮的作用是巨大的。它攔截汶水,流經(jīng)洸河,注入濟寧大運河,抬高運河水位,使南來北往的船只暢通無阻,成為京杭大運河著名的分水樞紐。
汶水西去(王青蘭攝)
堽城壩位于寧陽縣伏山鎮(zhèn)堽城壩村北部的大汶河上。據(jù)歷史文獻記載:堽城壩(閘)遺址最早始建于元代。蒙古憲宗七年(1257年),為攔截汶河水入洸河,濟倅奉符畢輔國于堽城東部汶河之陰作一斗門。元世祖至元二十六年(1289年),都水少監(jiān)馬之貞于斗門之左作雙虹懸門。使閘、虹相連分受汶水。又因虹石易圮,乃改虹為閘。之后多年,到秋分役丁夫采薪積沙,于二閘之左絕汶作堰,約汶水三分之二入洸,到春天全竭余波入洸,霖潦時堅壁二閘,大水沖毀沙堰循故道而去。
難以想象,堽城壩從元代7年最早始建的土壩斗門,到元之元26年于舊閘之東作東閘,又到延佑五年改土壩為石堰,永樂九年疏浚會通河筑戴村壩、截堽城大閘,至成化11年又建新閘,嘉靖6年重建堽城閘。多災(zāi)多難的堽城壩,直至現(xiàn)代,歷經(jīng)幾百年,幾易其壩,但依然堅守著攔水、泄洪、交通、游覽的神圣職責(zé),默默承受著年復(fù)一年洪水洶涌的洗禮,靜靜注視著南來北往行人的足跡。時光飛逝,如今,堽城壩(閘)的遺址在汶河水流的沖擊下,僅剩下一堆堆亂石殘存散落在河道中。歲月可以沖淡一切,但淹沒不了歷史。堽城壩(閘)的前生今世見證了大汶河的滄桑巨變,它堪稱歷朝歷代治水利民的德政工程。
堽城壩遺址
在堽城壩東南角,堽城壩博物館也格外引人注目。走進博物館中,我又了解到了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堽城壩歷史。19、20世紀之交,堽城壩因故曾遭年久失修而廢棄。1957年冬,國家投資三百多萬,組織1.3萬民工在明代堽城壩遺址上興建堽城壩引水樞紐工程。工程歷時半年完成,實灌面積達曾到20萬畝。1982年再次被列為恢復(fù)重建工程。1986年至1995年堽城壩工程主要圍繞寧陽縣堽城壩引汶灌區(qū)設(shè)計修建。該工程的完成有效促進了寧陽灌區(qū)工農(nóng)業(yè)生產(chǎn)迅速發(fā)展。1999年,堽城壩灌區(qū)列入國家大型灌區(qū)續(xù)建配套與節(jié)水改造規(guī)劃,該規(guī)劃歷時9年至2010年結(jié)束。2011年,國家水利部再次批準(zhǔn)重建堽城壩攔河閘除險加固工程,以滿足堽城壩灌區(qū)防洪、除澇、灌溉和生態(tài)用水需求。
在堽城大壩景區(qū),有一《汶河母親》的大型雕塑。大汶河孕育了燦爛的大汶河文化。堽城大壩及其灌區(qū)幾百年來起起落落的建設(shè)歷史足以證明:大汶河以博大的胸懷無私地撫育了寧陽的萬物。
站在堽城壩長廊東望,大汶河平展如鏡,兩只白鷺在空中盤旋,野鴨子悠哉悠哉地游戲水中,蕩起陣陣漣漪動人心弦,早有人驚呼這里為什么會有白鷺?會有這么多野鴨子?是啊,當(dāng)年堽城壩一次次沖毀,又一次次建設(shè)修復(fù),數(shù)百上千抑或牽動上萬人筑堤抗洪、修浚通河、分水引灌時,可曾想到今天的堽城壩生態(tài)優(yōu)美、平靜祥和的盛世景觀。
在寧陽看大汶河最佳地點當(dāng)屬皋山。爬上皋山頂,站在觀景亭下,同仁們嘰嘰喳喳忙著拍照,我卻和文友跑到一邊俯瞰下午披金泛銀的大汶河,看著看著,我情不自禁慢慢轉(zhuǎn)過身,背對汶河,又慢慢舒展雙臂,掌心自然向上托起,欲閉眼冥思,享受此刻的寧靜與美好,一旁的文友卻突然大叫讓我別動,瞬間搶拍,她興奮地朝我炫耀,說我雙肩挑起了大汶河。我仔細一看照片,大汶河從東邊來,正好平行穿過我的雙肩、雙臂、雙手,又西流而過,可不是像我把它挑在了肩上。但我知道,自己雖經(jīng)幾十年歲月磨礪,僅憑自己淺薄的修為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別人的看重,更何談別的什么奢望。
一時想到一個人,或許他有這份能力,或許他想用自己的雙肩挑起他家鄉(xiāng)的大汶河也未可知。這時我看到離我?guī)酌走h的他,正在山巔處的觀汶亭對著鏡頭現(xiàn)場直播,他挺著山東大漢的魁梧身軀,氣宇軒昂,背對著身后山下遠處的大汶河侃侃而談,向能看到他公眾號的各色粉兒們大講特講寧陽的文化、寧陽的汶河、寧陽八景、寧陽的種種。聽他講寧陽,感覺寧陽好像是他家的,也真是服了他。上山初始,他使勁拽著他愛人的胳膊,深一腳淺一腳地邁著臺階,全然不顧摔倒的危險,還竟然不服氣地走在登山隊伍的前面,不時把扶著他的人拽個趔趄。同行的文友實在不忍,半路替他愛人接管了他。他一邊邁著盲人摸象的步伐,磕磕絆絆拾級而上,一邊還不停地叨叨給大家介紹著皋山,還不停地指揮著別人“拍照、拍照”。就這樣他竟先于隊伍大多數(shù)人到達山頂。他,還是我稱他黃主編的那個人。他從小酷愛文學(xué),當(dāng)過農(nóng)民工,在省城電視臺工作過,獨闖過北京做過主編,獨自創(chuàng)辦了兩本文學(xué)雜志。即使患了嚴重眼疾、親人去世,遭遇重重磨難,他還在堅持創(chuàng)作,為宣傳家鄉(xiāng)寧陽而不停地奔波……這是個泰山壓頂不彎腰的人,從小受汶河水滋養(yǎng),他無悔的人生也如汶河水般奔流不息。
一天的采風(fēng)時間非常緊張。在寧陽縣文聯(lián)領(lǐng)導(dǎo)和黃主編及其同仁們的陪同下,我們還到寧陽的禹王廟、顏廟、顏林等地進行了采風(fēng),雖未遍觀寧陽八景有些意猶未盡,但受益非淺。何況這期間還有不可求的奇遇和驚喜。
早上八點多,我們的車子進入寧陽直接開到禹王廟大門口停下。初升的太陽冒著紅光,光束穿透力很強,天空格外清朗,禹王廟的紅墻灰瓦在晨光照射下顯得格外漂亮。我們下車時就看到,這次寧陽采風(fēng)發(fā)起人黃主編及當(dāng)?shù)仡I(lǐng)導(dǎo)同仁已在廟門前等候。見面后握手寒暄,相互認識,相互之間話語熱情客氣,讓原本應(yīng)該肅穆的廟宇之地,一時間熱鬧起來。在不停的寒暄聲中,一隊大雁排著整整齊齊的人字形,“咕咕嘎嘎”地叫著從我們頭頂上空飛過,向太陽升起的方向飛去。這時好多人驚喜這美麗的遇見,也有人仍然沉浸在相識甚歡的交談中。不知多少年沒見過南飛的大雁了,一大早的在寧陽禹王廟前遇見,心中頓時生出一陣喜悅,只是可惜這樣美麗的奇遇、美妙的瞬間沒能搶拍下來。
進到廟里,驚喜一直不斷。一進廟門,首先看到參天的古柏林立,特別是那些上千年古柏樹冠虬枝盤繞,如蛟龍昂首蒼穹。門口左右的兩棵古柏兩兩相依,號稱“齊魯?shù)谝话?rdquo;,傳說它們是禹王夫婦的化身。廟內(nèi)存有堽城堰碑兩通,屹立在禹王廟大殿前,碑文記載的就是堽城壩選址、建設(shè)、攔汶入洸等內(nèi)容,是我國古代極具學(xué)術(shù)價值的水文碑刻。看似平常的石碑卻極具傳奇色彩,兩塊古碑,碑帽、碑身之間裂隙處,無論天氣陰晴常有水痕,故成奇觀,這就是有名的禹碑虹渚?吹奖慕忉屛彝话l(fā)奇想,因為這里是治水大神禹王廟,石碑常年滴水留痕,當(dāng)然與禹王有關(guān),還可能與大汶河、與那個元代開始就修修建建的堽城壩有關(guān)。不管怎樣,禹碑虹渚是個傳奇的故事,這個故事會一直被世人傳頌下去。
一天下來,車子在寧陽的田野、村莊間來回穿梭。廣闊的田野秋收后大部分已種上了小麥,嫩綠的麥苗剛剛冒出不久,看得出這里的村民仍以耕種為主。這種猜測在走過的村子得以證實。我們走過的村中,看到好多村民家中或院子外面,豎著幾個用塑料蓋布圍成的圓柱形狀的糧囤,一個個現(xiàn)代版式的糧囤里裝滿了金黃金黃的玉米棒子,很是惹眼。文友們見到后又是大呼小叫,又是拍照留念,好像從未見過的驚喜。我們還看到好多村子已建設(shè)得相當(dāng)不錯。看來全國上下的美麗鄉(xiāng)村建設(shè)確實讓農(nóng)村改變了臟亂差的局面,的的確確讓農(nóng)民得到了實惠?吹酱迕耖T前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募Z囤,望著阡陌交錯、相隔甚遠的村莊間大片的糧田,我相信,他們的村莊、他們的糧田一定是屬于堽城壩灌區(qū),他們也都是被大汶河母親養(yǎng)育的孩子。這些孩子里有個剛毅如皋山、才思敏如汶水、正在家鄉(xiāng)開辦書院、并致力于傳播寧陽文化和堽城壩精神的人。
作者簡介:王青蘭,濟南市歷城區(qū)人。山東散文學(xué)會會員,濟南市作協(xié)會員,歷城區(qū)作協(xié)副主席 。閑情偶寄爬山、攝影及文學(xué)寫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