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9年5月26日,上海宣布解放。27日,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和上海市人民政府宣布成立。陳毅任軍管會主任、上海市市長。
軍事上的勝利,在一夜之間取得。接踵而來的是紛繁復(fù)雜的接管工作……
在那些日子里,“接、管、清、改”工作,使接管上海的干部杜宣忙得不可開交。在這千頭萬緒之中,杜宣還有一件工作,便是“接管”上海人人皆知的頭號大流氓、“青幫”大頭目黃金榮。
夏衍清楚地記得,在他南下之前,和潘漢年一起,向主管白區(qū)工作的中共中央副主席劉少奇請示。劉少奇明確指示,對黃金榮那幫人,“先不動他們,觀察一個時期再說”。
觀察了一個時期,黃金榮確實沒有搗亂。黃金榮聲稱“不問外事”,靜居家中。他每天只是“早上皮包水,下午水包皮”罷了。所謂“皮包水”就是喝茶,所謂“水包皮”,就是泡在澡堂里。
據(jù)說,黃金榮在新中國成立前夕,沒有隨同蔣介石去臺灣,原因有四:
一是流氓具有極強(qiáng)的地方性。去了臺灣,人生地不熟,他也就無勢無力。
二是他的財產(chǎn)大都是不動產(chǎn)。他曾向杜月笙商借20萬美元,以便逃亡之后作花費之用,杜月笙居然沒有答應(yīng),撇下他去了香港。
三是他年已八旬,多病在身,不像杜月笙小他20歲。所以黃金榮當(dāng)時說,“我一生在上海,尸骨不想拋在外鄉(xiāng)”。
四是他知道蔣介石大勢已去,便跟共產(chǎn)黨暗中有所接觸。懾于強(qiáng)大的政治壓力,曾經(jīng)把自己手下400多名幫會頭目的名單,交給了上海地下黨。所以,解放后青幫未敢作亂。
正因為這樣,潘漢年曾就黃金榮問題,談過以下意見:“黃金榮是反動統(tǒng)治時期帝國主義的走狗,蔣介石的靠山。他的門徒們在上海干了許多壞事。但是,上海解放后他不走,也就是說他對祖國還有感情,對我們黨至少不抱敵意。他聲稱不問外事,那很好,我們不必把‘專政對象’加在他的頭上,只要他表示態(tài)度就行。”
盡管中共高層從劉少奇到潘漢年,都對黃金榮了如指掌,確定了“不動他”的政策,但是廣大群眾并不了解。上海不少市民恨透了黃金榮,紛紛寫信給上海市人民政府,強(qiáng)烈要求逮捕黃金榮,以至于槍斃黃金榮。再說,長期讓黃金榮自由自在,不加管教,也不利于對他的改造。
于是,杜宣接到上海市軍管會的命令,派他前往黃金榮家,對他進(jìn)行一次教育性的談話……
杜宣記得,那時天氣很熱,已經(jīng)到了穿短袖襯衫的時節(jié),但是他仍穿一身軍裝,胸前掛著“中國人民解放軍”符號,腰束皮帶,佩著短槍。他帶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(zhàn)士,乘坐兩輛中吉普,直奔黃金榮的家。
黃金榮在上海有許多住處。當(dāng)時,黃金榮住在上海八仙橋黃金大戲院對面的一條弄堂——“鈞培里”。這條弄堂很多房子是黃金榮的。他自己住一幢大型石庫門房子。
由于事先得到上海市軍管會的電話通知,說是軍管會的軍事代表要來,黃金榮連忙做了準(zhǔn)備。這樣,當(dāng)杜宣帶著戰(zhàn)士到達(dá)黃宅時,黃金榮已經(jīng)早早打開黑漆大門迎接。二三十個黃金榮的門徒,一律光頭,上著中式白短褂,下穿黑色燈籠褲,腳登圓口黑布鞋,一字兒擺開,分兩廂站立,恭迎“長官”。
杜宣一到,馬上有人向里通報,中等個子的黃金榮隨即由兩個徒弟攙扶著,急急迎了出來。他與杜宣在天井相遇。這時的黃金榮,已經(jīng)81歲,臉色蒼白,虛胖,臉上的肉明顯下垂,牙齒失缺。他穿一身白紡綢中式衣褲。黃金榮見到一身戎裝的杜宣,以為要逮捕他,嚇得雙手顫抖,兩腿哆嗦,竟然小便失禁,濕了褲子。
杜宣問:“你就是黃金榮?”
黃金榮連忙答道:“報告長官,在下便是。”
杜宣說:“進(jìn)屋談吧!”
黃金榮一聽不是馬上要逮捕他,趕緊說:“長官,請進(jìn)!請進(jìn)!”
黃金榮請杜宣步入客廳,上坐,而他自己仍垂手低頭而立。杜宣請黃金榮也坐下,他這才坐下。
杜宣剛坐定,黃金榮馬上請人送上一只金表。這只金表,配著一根金鏈,金光奪目。黃金榮打開金表,指著底蓋上的一行字,讓杜宣細(xì)看:
金榮夫子大人惠存
弟子蔣中正敬贈
黃金榮說:“長官,這是我的罪證。人民公敵蔣介石拜我為師的時候送的,F(xiàn)在交給貴軍。”
杜宣收下金表,開始對黃金榮進(jìn)行訓(xùn)話。他代表上海市軍管會,要求黃金榮必須老老實實,服從人民政府管教,不許亂說亂動;要求黃金榮必須對所有門徒嚴(yán)加管束,不得進(jìn)行破壞活動。黃金榮連聲諾諾。
杜宣警告黃金榮,必須老老實實呆在家中。如果發(fā)現(xiàn)他的門生在上海滋事,唯他是問!黃金榮知道軍管會沒有逮捕他的意思,又連聲諾諾。他感動地說,他販過人口,販過鴉片,綁過票,殺過人,各種壞事都干過,解放軍對他竟是如此寬大,不關(guān)不殺。他非常感謝中國人民解放軍對他網(wǎng)開一面,不予逮捕。他保證不在上海鬧事。
杜宣起身,黃金榮和他的徒子徒孫們趕緊列隊相送,一直送到大門外,杜宣帶著戰(zhàn)士們上車,車子已經(jīng)開遠(yuǎn),黃金榮和他的徒子徒孫們?nèi)援吂М吘吹卣驹谀抢铩?/p>
在鎮(zhèn)壓反革命運動中,1951年5月20日,黃金榮請人代筆,在上!段膮R報》和《新聞報》上發(fā)表《黃金榮自白書》,檢討了自己的罪行。這份自白書對上海的流氓起了震懾作用。
1953年6月20日,黃金榮在上海病故,終年86歲。上海灘上另一個流氓大頭目、比他小20歲的杜月笙,倒是先于他離世——1951年8月16日病故于香港。
杜宣回憶當(dāng)年上海灘流氓總頭目黃金榮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情景,深刻地說:“當(dāng)年的流氓,其實是反動統(tǒng)治階級的一種工具。流氓能夠橫行霸道,依賴于反動統(tǒng)治階級的支持。所以,解放之后,流氓的后臺倒了,流氓也就隨之土崩瓦解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