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是杜月笙的兒子杜維善的自述文章。摘登如下。
遙遠的父親
其實小時候跟我父親在一起的時候非常少。我母親是四房太太。她跟父親結(jié)婚后,自己住在辣斐德路辣斐坊16 號,父親和前三位夫人——我們稱呼“前樓太太”、“二樓太太”和“三樓太太”住在華格臬路的老公館里。
父親在我們面前一直很嚴肅,給我的感覺是很有距離,在父親的觀念中,在杜家始終以正房的長子為大,所以家里對外應酬都是大哥、大嫂出面。在這樣一個大家庭,互相之間的明爭暗斗是少不了的。每位太太身邊都有一些參謀給她們出謀劃策,怎么爭寵,怎么奪權(quán)。母親也有很多參謀,有一次父親過生日,幾個太太事先商量,決定在那天都穿一樣顏色和式樣的旗袍,這樣大家平等。母親回來就問參謀這事情怎么辦——如果答應她們的條件,那她終歸是四太太,要排在后面,顯不出地位;如果不答應,其他人肯定要數(shù)落她。那兩個參謀說:你先答應下來,她們說什么樣的你就去做,母親也就依計行事,可她暗中另外預備了一套。生日宴一開始,她與其他幾個太太穿一樣的衣服出來,可是沒幾分鐘,馬上去換了一件。這樣一來,眾人之中她突出了。
杜維善近影,背后是上海博物館特別顧問聘請書
多面的父親
我父親是個弱不禁風的人,父親長年是一襲長衫,即便在家里,領扣也系得緊緊的。
父親因為小時候家境貧寒,沒怎么受過教育,所以對我們的教育看得特別重要,一定要讓我們在可能范圍內(nèi)受到最好教育。杜家的家教非常嚴,尤其是對男孩子。有一次大哥逃考,被他狠狠打了兩個耳光。在家中,父親的嚴厲具體是通過母親執(zhí)行的。有一次,姐姐英語沒考好,母親打了她十鞭子。
父親對文人一直有一種向往,也對他們很敬重。他結(jié)交了很多文化名人,很多文人也都成為他的私人律師或座上客。
父親發(fā)達后,江湖上一些事情他就讓別人出面去做,而他更多做一些公益和慈善。每有災害發(fā)生,父親一定出面組織賑濟。每逢春節(jié)過年,那時候來老公館拜年是排著隊來的,包括很多窮人、乞丐,只要到大門口來給杜先生拜年,終歸是能分紅的。
外界不論對父親有何評價,有一點是公認的:在民族大義上,他從來沒有動搖過。父親反日的立場始終沒有改變。
杜月笙與孟小冬結(jié)婚時全家合影。左一孟小冬,中間杜月笙,右一姚玉蘭;后排左一杜美娟、左二杜美如、左三杜美霞、左四杜維善
去世前撕毀借條
1949 年5 月1 日,父親帶著我們一家離開上海,算起來,老老小小有100 多人。那些人跟隨他多年,也可以說是從小打天下的人。
這些人在香港的生活問題,也一直是父親的心病。父親的財產(chǎn)主要是留在上海的不動產(chǎn),現(xiàn)金很少,所以到了香港后,家里全部的現(xiàn)金只有10 萬美元, 是他早期存在宋子文的弟弟宋子良那里的。
父親去世前不久,有一天,他讓姐姐把保險箱里的一個信封拿給他。信封里有很多單子,原來都是別人借錢寫下的欠條。父親把那些借據(jù)都撕了。他說:我不希望我死后你們到處要債。他清楚很多借他錢的人從大陸跑到了香港,也沒有多少錢了,那些借條是還不來的,不能以杜家的身份逼人家還錢,我到現(xiàn)在還有萬墨林的借條。其中有一個人的借條上面是五百個金條的借據(jù),這還不是最高的。
父親那時候情緒很不好,也彷徨不定,身體也越來越不好。他本來就有哮喘病,后來更加嚴重,醫(yī)生越請越多,用藥越來越雜,身體卻不見起色。也許是父親當年在上海灘的影響,國共兩黨在1949 年以后也一直通過各種渠道做他的工作。大陸解放后,章士釗幾次來到香港,都住在我們家。父親對政治上的事情看得很明白,但他兩邊都不得罪。
父親在去世前曾囑咐:將尸骨運回上海,葬在故鄉(xiāng)浦東高橋。母親在他走后,把他的靈柩運到了臺灣。原以為很快就能安葬于大陸,所以一直沒有下葬,但后來看到回故鄉(xiāng)越來越難,最后葬在了臺北汐止。